清華大學教授楊國華|WTO上訴機制的未來
楊國華：清華大學法學院教授，WTO上訴仲裁第一案“土耳其藥品案”仲裁員（2022年），WTO“多方臨時上訴仲裁安排”（MPIA）仲裁員（2020年起），中國法學會世界貿易組織法研究會常務副會長，Journal of World Trade編委，WTO秘書處爭端解决專家庫成員，WTO上訴機構成員候選人（2016年），中國國際貿易促進委員會（中國國際商會）“美國對華301調查”應對工作首席法律顧問（2017年起）。曾任商務部條約法律司副司長（2008-2014年）和中國駐美大使館知識産權專員（2006-2008年），參加中國加入WTO談判（1999-2001年）和涉及中國的WTO爭端解决案件處理。在清華大學法學院開設“世界貿易組織法 中國案例研究”（本科生）和“中美經貿關係中的法律問題”（研究生）等課程，在全校選修通識課中開設“清華學”。
著有《美國貿易法301條款研究》（1998）、《WTO中國案例評析》（2015）、《WTO上訴機制的興衰》（2020）和《中美貿易戰的起源與發展》（2021）等20部，主編《我們在WTO打官司：參加WTO聽證會隨筆集》（2015）、《我與WTO：法律人的視角》（2016）、《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規則研究》（2020）和《中國“入世”簡說》（2021）等20部，師生合著散文集《清華十二景》和《美在清華》（2021）。
WTO上诉机制的现状与未来
說明：2022年11月21日，對外經貿大學中國世界貿易組織研究院舉辦“WTO第十二次部長級會議成果及WTO改革研討會”，以下爲本人發言概要。
關于“WTO上訴機制的未來”這個題目，我想用三個關鍵詞概括一下想法：事實、困惑和關注。
一、事實（fact）
剛才Peter van den Bossche（前上訴機構成員）對上訴機構近期恢復不持樂觀態度，這一點我同意。但是我想進一步問的是：上訴機構癱瘓，是誰的責任？Peter提到了美國近期不會支持恢復，似乎是說責任在美國。這一點我也同意，但是我特別强調“責任”問題的原因，是現在有一種流行的看法，認爲上訴機構自己也有責任！
上訴機構危機，在座各位都是親歷者。本來上訴機構一直運行正常，直到2017年，某個總統上臺，某個“專家”成爲貿易代表，開始阻撓上訴機構成員的連任和遴選，最終導致上訴機構“停擺”。這是事實，毋庸置疑。也就是說，上訴機構運行二十年，一直沒有人認爲應該滅了它。退一步講，即使它存在一些問題，也“罪不當死”。“冤有頭債有主”，找到病因才有可能對症下藥。在我看來，說上訴機構也有責任，這不符合歷史事實，反而有點“受害者有罪論”的感覺。
二、困惑（doubt）
既然危機原因在于某總統和某“專家”不顧所有WTO成員反對，一意孤行、不擇手段，那麽時過境遷，物是人非，上訴機構應該得到恢復才是啊？經常有人用這個邏輯問題來責問我！
然而，對于這個問題，我總是無言以對，百思不得其解。現在已經換人了，新總統主張國際主義，强調國際秩序和國際合作，幷且在重返氣候變化《巴黎協定》和重修北約關係等方面做出了示範。由此推論，新“專家”（現任貿易代表）應該致力于恢復上訴機構。然而，新“專家”却含糊其辭，只是說WTO爭端解决機制需要改革，目前不能單獨支持恢復上訴機構。事實上，這也不符合美國利益，因爲有些美國勝訴案件被“空訴”到幷不存在的上訴機構而不能生效。此外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，美國也將兩個案件上訴到自己親手摧毀的上訴機構！不符自己所宣布的國際主義，不合自己的國家利益，甚至不顧自己的國際形象，但是爲什麽要這麽做呢？
三、關注（concern）
美國前政府公開宣布上訴機構“有罪”。現政府態度有所緩和，沒有如此簡單粗暴，但是似乎也持“受害者有罪論”，認爲上訴機構有問題。WTO出面組織協調，形成了具有廣泛共識的“解决方案”（“WALKER方案”）；123個成員則每月都向爭端解决機構提交議案，主張立即開始上訴機構成員遴選。就這樣，三年過去了，上訴機構仍然處于“停擺”狀態，不能受理案件。
我堅信上訴機構肯定會得到恢復，因爲這是WTO成員的共識（只有一國例外）。據瞭解，WTO成員已經按照6月份第十二届部長級會議的要求，開始就爭端解决機制交換意見，但是隨著時間推移，情况可能會變得更加複雜。最近，第一代上訴機構成員James Bacchus表達了一種擔憂：其他WTO成員急于恢復上訴機構而犧牲其獨立性和公正性！也就是說，上訴機構不是“恢復”，而是“重塑”，幷且面目全非。如果這樣，就是病急亂投醫，舍本求末了。此外，上訴仲裁案件的出現，特別是已經審結的“土耳其藥品案”（DS583）和正在審理的“哥倫比亞凍薯條案”（DS591），也讓人開始思考這些案件對于WTO體制的影響，特別是與先前案件的相容性，甚至上訴仲裁與上訴機構共存的可能性。Peter主張WTO成員多多使用仲裁，而出于現實需求，上訴仲裁案件確實有可能會增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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